三、不速之客

    这还得从前年夏天说起。一天，我们家来了位陌生人，年纪大约三十多岁，他一副面容憔悴、疲惫不堪的样子。他走进我们的上房，朝我祖父乞求道“郑大叔，你得帮帮我。”接着哭诉了他遭难的经过。此人名叫孙有德，是包头那里的庄稼人。因那年家里遭了灾，粮食欠收，到第二年青黄不接之时，家里人的生活实在难以维持。他就向一些亲戚借了些钱，做起贩卖布匹的生意。到这年春天到后山做了几趟买卖，收益不错。可没想到做第三趟时，遇上了土匪。布匹没卖出一半被土匪连钱带货抢了个精光，人也差点送了命。现在是身无分文，想回家也没有路费，并且已三天没吃过一顿饱饭了。他已去过几家地主家求助过，都因他是外地人不愿收留。后来多亏一位好心人告诉他去求我祖父保准能行，他就来了。

   接着他又哭诉道：家里有上有老，下有小，还等着他回去买粮食吃呢。祖父听了他的一番诉说，当下就叫伙房给他做饭吃，并拿出一些钱来送他作路费，可他不收。他说他不能白拿我们的钱。他要求留下来干一两个月的活，或多或少给他点钱就行。

  祖父见他为人老实，就留他在伙房住下，叫他和长工们锄几天地。然后给他拿些钱让他回去。可他仅锄了三天地就病倒了，这一病就是一月有余。长工们都劝我祖父赶快把它打发走，不然一旦死在我们家就麻烦了。

  祖父不但没听长工们的话，反而每天让伙房给他做些可口的饭菜吃，而且请医配药给他吃。他的病原来也不是什么大病，只不过是因惊吓、劳累加忧愁，饮食不济病倒的。经过十几天的治疗调理，他的病逐渐好了起来。他还要留下来继续干活。我祖父劝他说：“回去吧，你出来时间不短了，家人会不放心的，我这里也不缺你一个干活的”说着就拿出钱来交给他作路费。

   孙有德听了祖父的话，又见拿钱给他，感动的涕泪交加。跪在地上给祖父磕了三个响头，说：“郑大叔，您的救命之恩我终生难忘，就是今生报答不了，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您。”祖父扶他起来说“你不说这样的话，人生在世，谁能保证自己没个遭难的时候，我也不用你报答，你心里记住我郑安娃就行了。”就这样把他打发走了。

  孙有德回到家中正碰上他当土匪的堂哥也偷偷回到家中。他的堂哥名叫孙达德，是条硬汉子，两年前因为和一家地主闹翻，被地主家的护院长工毒打了一顿。他一直怀恨在心，总想报复。那年秋天，他乘地主不备，把地主的一场院庄稼放火烧了个精光。地主把他告到官府，官府派兵捉他。他觉得此地不能容身，跑出来加入了土匪伙。因为他胆大有见识，又讲义气，为朋友愿两肋插刀，在土匪中很有威信，逐渐当上了土匪头目。又因他性格既硬又圆滑，人们就给他起了个外号叫“生铁旦”。他只当土匪以来，都是图财不害命。专抢那些为富不仁的大地主的、富豪的钱财。刚开始他就在包头固阳一带活动，后因驻包官军的追剿，被迫向东流窜到武川和陶林一带。现手下有七八十人，他自称团长。

   他的堂弟孙有德做生意的钱实际上就是他资助的。那时他就曾劝他弟弟入股。可孙有德觉得自己读过几天书，认为不管干什么也比把脑袋掖在裤带上当土匪强，就没答应。孙达德不好勉强就资助他些钱做起了买卖。

  这回兄弟俩见了面，得知他的钱与货被土匪抢了又拉他入伙。孙有德想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生意是做不成了，心一横就答应了。

  孙达德在外抢到财物需要往家里运送，别人他不相信，觉得自己的弟弟可靠，就让他专管运送财物的事。孙有德仍以做生意为掩护，干起事也较方便。

  这天孙达德他们在武川一带抢了几家大地主后就让他弟弟孙有德送财物回家去了。他领着弟兄们来到陶霖县一带，听说干草忽洞郑安娃很有钱，就来把我祖父请了“财神”。

  孙有德回家往返走了十几天，一回来就听一个弟兄说，他们又捉了一条大鱼，是陶林那里一家姓郑的大财主。一听这话，孙有德就想：不会是把我的郑大叔给绑来了吧。他不放心，问明关押的地方，赶紧跑去一看，吃了一惊，关押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救命恩人郑安娃。

  两人见面后，孙有德把他当土匪的经过和我祖父说了一遍，并说明头目“生铁旦”是他的堂哥，有他在，保我祖父不会有事，安慰祖父放心。并一再说，这是一场误会。

  祖父也没想到在去年无意中救助过的人，和土匪头子是堂兄弟，也就放心多了。孙有德接着就去找他哥孙达德，把他在我家养病以及祖父救助他的事说了一遍。孙达德听后，一拍桌子骂道：“你这浑小子，这样的事为何不早说，这个朋友我们交定了！”

   接着兄弟俩马上把我祖父从关押的房子里请出来，让他的弟兄们摆了桌酒席 ，为我祖父压惊，并让他的两个副手作陪。席间，孙达德说了许多道歉的话，一个劲儿的说对不起，是场误会。

  第二天一大早，祖父要求放他回去，孙达德他们还想留他多住几日。祖父说：“咱们既是朋友了，以后有的是交往的日子，现在家里人还不知急成什么样子。我早一天回去，他们早一天安心。”

   孙达德他们也不再强留，又摆酒席为祖父送行。吃饱喝足后，让他弟兄牵来一匹带鞍子的大马。孙有德拿来一个马褡子，里面装有200多块现大洋，还有一个包有绸缎衣料的包袱。这是他们送给我祖父的礼物。祖父推辞不收，孙达德说：“你要交我这个朋友就收下。”祖父看盛情难却只好收下。就这样他安全的回到家中。

  祖父回家后，乘着这件事，把两个儿子叫到跟前，进行了一番教育。他说：“像我们这样的人家，在陶林县境内，不算首富，也是数得上的人家，以后你们不要仗着财大气粗欺压乡邻，坑害百姓，更不能去做为富不仁的事。在这个混乱的年代里，社会上草莽英雄有的是。对那些落难之人要救济帮助。你别看他今天是沿街乞讨的穷光蛋，明天可能就是领兵带队的山大王。尤其对那些给我们耕田种地的受苦人，要善待他们，不能克扣他们的工钱。你们对他们好，他们就会把田地给咱们耕种好，多打粮食，对咱们也有利。咱家的亲戚多，对有困难的要资助他们，不要见利忘义，六亲不认。你们要多交朋友，多做善事，多积德。人常说，因徳积福、因徳积子、因德积寿。你们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祖父的教导，对他两个儿子以后的生活，还是受益匪浅。